罗廷辉长篇小说《归心歧路》第四部 梦醒何处(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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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梦醒何处(54)
说是暂时不管潜藏在肾脏里的那颗“宝石”,先回州城静养身体,静候赵华找上门来。不过静候赵华,程林春做到了,他真的没有在州城满街寻找赵华,甚至都没有试探性地拨打手机或者是赵华在重庆用的呼机。而静养身体,他没能做到。离租房合约到期已经不足一个月了,反正兜里也有了点钱,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还不如提前联系另租事宜,提前搬迁。于是每天都和罕众手牵着手臂挽着臂,穿行在州城的大街小巷。
对房主来说房子租期越长越好,而程林春首先兜里头就只有那几个钱,用一文就少一文,加上他当时归心如铁似箭,能够早一天回山上,就不想在州城多呆一天,租期最好一月一定,租金最好一月一付,免得花冤枉钱。既要图实惠货比三家,又难于找到愿意短期出租的房主,这样一来就多费了些时日,等到在西城区租到还算合适的房子,并好不容易把城东那些不值几个钱却又不可缺少的家什搬迁过来安顿停当,一个星期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赵华没有找上门来,也没再给他打过传呼,搬了家清闲了下来的程林春,又感到心被炙烤得滋滋冒烟了,禁不住找了个电话亭双管齐下,先把传呼发出去,紧接着又拨打手机。
头些天那个打传呼的人的确是赵华,程林春只当离了他,赵华就是成心想在州城找个客户做点事也万难,由此一接到传呼就认定赵华是来找他的。其实在程林春出事之前赵华就已经背着他找过那个秀山老头了,只不过是秀山老头知道他是程林春的姨姐夫,并且还是合作关系,担心拆程林春的台会弄出麻烦,这才决意地回绝了。
把程林春出卖给巡警队后不久,赵华又心安理得地背着从程林春那里侵吞来的钱找上了老头。老头当然不知道程林春是怎么进去的,倒是程林春已经进去了,他也就没有了与赵华交往的心理障碍,再说比起往日的程林春,当时的赵华又显得财大气粗,他还怎么能回绝得了呢?自然也就与赵华做了一笔买卖,无非就是欺赵华不识行情,多敲了赵华几万元钱。
那批货处理完,赵华正准备从重庆启程再次赶赴州城找老头,不料他以为死定了的程林春却出来了。这下子,他可着了急了,他推断程林春肯定知道是他把他给卖了,几个电话传呼联系不上,必然很快赶到重庆找他清算,他吞下去的钱肯定会被迫吐出来,复仇的手段少不了也要让他见识一些,难说还会索命。不错,自他与程林春相识以来,程林春一直都华哥长华哥短,不像个姨妹夫,倒像是个亲兄弟,对待外人也总是彬彬有礼,看不出有多少狠劲。不过狗被逼急了会跳墙,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平日温和的人寻起仇来难说会尤其凶残暴戾,夺妻杀父之仇已经不共戴天,夺其钱财还谋其性命岂不更甚一筹?当初他要是知道程林春还出得来,并且这么快就能出来的话,就是谁借他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会敢做出这事来的。寻思再三,他觉得除了躲藏再也没有任何对策了,尽管说因为是连襟,躲得了一时肯定躲不了一世,不过也只能是躲一时算一时,走一步算一步了。
收到程林春请杨家俄代转的电报,赵华心理稍稍平静了一些,既然程林春并不知道他被巡警队抓捕是他蓄意谋算,甚至在他出事后他拿着他的全部资财拒不露面他都理解为另有隐情,他就不用再担心他会寻仇了。既然如此,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觉得干脆把程林春的钱还了算啦,反正他也拿那钱赚了一票,不用再为没有资金跑不动买卖焦愁了。只是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给老头打了个传呼,问老头程林春有没有找过他?老头反问:你不是说程林春进去了吗?不久前你小姨妹还来找我借钱,说是要用来赎他呢。
知道程林春并没有一边发电报敷衍他,一边却暗藏杀机,多方寻找他,伺机报复,赵华完全放心了。这次来州城就是为了把程林春的钱还给程林春,了却恩怨,同时拿上次赚的钱做本钱与老头进货做买卖。不想到了州城却又肉疼起那笔钱来,不甘心到了口中的肥肉就这样轻易地吐出来,又担心因为强吞这笔钱,到头来把谋财害命的天机也败露了,最终招来程林春的疯狂报复。在犹豫不决之际不由自主地传呼了程林春,程林春在电话中焦急的话语显得太单纯太懦弱,助长了他的侥幸心理,坚定了他继续蒙蔽程林春,彻底侵吞程林春那二十多万元的信心,干脆连吭个声应答几句话都免了。撂下电话,唯恐夜长梦多出什么意外,不敢与老头联系,当即背着那几十万元钱,又急匆匆返回重庆去了。
接到程林春的电话时,赵华没有和老婆孩子待在租住屋里,也没有忙着办事,而是躺在酒店房间舒适的沙发里,怀里还抱着衣裳都已经剥光,只剩下一付乳罩的妖媚的小姐。听清电话里传来的是程林春的声音,连忙把食指竖起按在唇上,示意小姐噤声。
“华哥,咯是你?我是程林春啊!”程林春本来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传呼上,并没有指望手机能拨通,不曾想这次居然一拨就通了,事出意外,难免激动。
“阿春,真嘞是你嗦?兄弟你受苦啰,不过总算是出来啰!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出来了比啥子都好!”赵华一边与小姐眉目传情,一边以极为关切的语气对着话筒说。
“华哥啊,我都出来差不多一个月啰,今天才挨你联系上,我找你找得真果是好苦啊!咋个说?华哥,最近都在忙些哪样?”
“兄弟,你在里边受苦,我在外面也不安生啊!几个月来整天整夜东躲西藏,饱一顿饿一顿,冷一阵热一阵呢,都没有想到过还可以活到今天!”
“咋个说?你也惹上哪样麻烦啰嘎?咋个会仿这份儿?”程林春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感到了浓浓的不祥。
“都是你出事前进呢那批货闯呢祸,客户说那是伪劣产品,二话不说就舞刀弄枪。幸好门外就是大街,我几步蹿了出去,要不然难说当场就一命呜呼啰!”赵华一面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面朝怀里的小姐挤挤眼睛,闲着的那只手五指叉开结结实实地按在小姐高高隆起的乳罩上,也不知道他所说的伪劣产品究竟指的是什么。
“咋个会?华哥,我进货呢那个老倌儿你也见过,我挨他知根知底呢,就算他存心害人,脑筋也不可能动到我头哈嘛!等哈我就克找他,要是真果有那种事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他!”程林春也不管电话亭里坐着管理员,外边更是人来人往,义愤填膺地说。
“兄弟啊,你也不消去找老头儿啰,我可以不相信他,不过再啷格子说也不可能不相信你,你看不起呢人就是背着钱来求你跟他交朋友,你也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就更莫说做买卖啰。再说你做事又扎实稳重,进货的时候绝对不会不查验清楚。说白啰,我也不相信那批货有问题,叫我感到奇怪的是客户就算是要黑吃了我们那批货,事后也犯不上一直在暗地下跟踪我,要把我往死里弄唦!”赵华狗嘴里满口象牙,那只手也没闲着,拽下乳罩搓揉了几把,又往下游动,等说到往死里弄时,早已钻到小姐身上的最私密处,惹得小姐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啦。
“华哥,这哈子你叫我咋个整嘛?我要在两个月内还王晓峰十万块钱,这件事才算彻底了结,这都快一个月啰,好不容易撘你联系上,哪晓得你那边又是这份儿状况!”程林春在电话亭里急得挠头。
“兄弟,华哥我真嘞对不起你,不过我现在逃命都忙不过来,没得钱赔你,也没得帮你跑腿嘞余地。要不还是做这种算啰,你进货过来,我介绍一个客户给你,也许还来得及在限期内筹够你要还王晓峰嘞十万?”赵华和怀中的小姐把相互的火都点着了,小姐连连示意他挂断电话。
“华哥,不行啊,我这哈就只想带着罕众回山上安安稳稳过日子,那条路我真果不想走啰!”程林春声音倒还没带出哭腔来,不过神情已经颓废到了极点。
“兄弟,有情况,再联系吧,我关啰……”小姐见赵华迟迟不放下电话,按捺不住,使出了绝招,赵华本来就已经被小姐的肢体语言撩拨得欲火焚身,哪里还撑得住?匆匆关闭电话,与小姐滚到床上去了。
赵华本来可以编另外一个故事,对程林春谎称碰到公安,把货弄丢了,还被追捕,可他偏偏说被人黑吃了。说被人黑吃了本来也可以让程林春信以为真,可惜他把谎编得太圆。
程林春的确不能说不清楚赵华的奸诈,不过他总是喜欢推己及人,把在赵华眼里值不了几个钱的一点裙带亲情关系看得太重,以为赵华对别人再狠也不至于对自家兄弟下手,所以着了一次道。现在明明知道这次被捕就是赵华在暗中作的祟,可伤疤还没好,他又认为赵华一刀捅不死他,手会发软,赵华把谎编得太圆,他在通话时也一时没警觉到,也信了。可等到离开电话亭越寻思越觉得不对,首先是货的品质的的确确经他当场验证,完全错不了,要是赵华真的出事,那肯定是被黑吃了。接下来再说黑吃黑,那无非就是见财起意,目的只在于掠夺钱财,赵华逃了,对方应当也跑了,怎么还一定要索他的命,并且追杀了几个月,现在还在继续?这也太离谱了,这毕竟是现实生活,而不是影视作品,这毕竟是在这块国土上,而不是在境外。另外还有,前些天那个传呼的事,再怎么说都只能是赵华打的,这次拨通电话后他忘了询问,他可以忘了询问,不作查证,不过赵华实在不该不有所解释,因为这样一来,赵华的本来面目就更禁不住他推敲了。他把赵华当成爱妻的亲哥哥,当成自己的姐夫自己的哥哥看待,赵华自己却执迷不悟还把自己当作牲口在使唤!程林春彻底愤怒了。钢牙一锉就要立即启程赶赴重庆,他倒要称称看他赵华到底有几斤几两!
要上重庆找赵华兴师问罪的事程林春不该隐瞒罕众,也无心隐瞒罕众,没有隐瞒罕众。
罕众一听就想起几天前程林春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痛得无法顾及男人的尊严呻吟、嘶嚎的情景。这才几天时间,那块石头还在他的肾脏内潜藏着,随时都有发作的可能,在医院里尚且那样,万一要是在旅途中发病,那又会怎样?几年前黎城那荒唐事,他就是在盛怒之下不计后果做下的,为了那事,他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她也跟着他吃尽了苦头,现在那事才部分得到解决,她可不想他再出什么意外。而他又怒不可遏,这种状态下赶赴重庆找到赵华,他要是再做出什么傻事来那可怎么办?他人地两生,能是赵华的对手吗?她怎舍得他以身犯险?就算他有足够的能力对付赵华,能想把赵华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也难以心安,须知她把自己的命运与他紧紧连接在一起,她姐姐和侄子对于赵华又何尝不是一样?他整治了赵华,她姐姐和侄子不也就要跟着赵华受苦了,十有八九赵华还会把对他的怨恨迁怒到她头上,再记到姐姐和侄子帐上,这个结局她同样不想面对。此情此景,就算是程林春无病无痛,就算程林春是钢浇铁铸的,她都不可能由着他踏上行程赶赴重庆找赵华论理的。
“阿春,这几天我就是出门几分钟到街上买点菜,都会担心你在家里头发病,要一个人出门赶几千公里呢路,你叫我咋个放心得下?再说赵眼镜不做人做呢事,我们也不消拿他当人看,不过你找他呢麻烦,他要是回过头来找九姐母子两个出气,你说说到头来遭罪呢到底是哪个?你叫我咋个能不担心那可怜呢母子俩……”罕众一听程林春说赵华还想赖账,他要上重庆找赵华,泪水就夺眶而出。
自与罕众确定恋爱关系以来,程林春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就是不可能不听罕众的。时间如若往回推移一两年,当时要是罕众知道他要走上令他命悬一线的那条畏途,那么她肯定会竭力劝阻,这样一来,他就算是选择为黎城那件案子投案自首,也不会踏上那条路半步。时间推移到当年他在黎城做那件傻事时,倘若罕众觉察到了情况,也肯定不会不闻不问,那样的话,就算黄林再能舌灿莲花,也抵不过罕众的一滴眼泪,事情也就可以避免,他程林春要想带着罕众回转家乡回转山村,那么山村的生活与他们也就仅有一念之遥。走上他后来最终还是踏上了的那条畏途,他程林春是刻意隐瞒着罕众的,直到眼下罕众仍然一无所知。至于说当年在黎城那事,他当时更是完全被王晓峰气昏了头,只想着在王晓峰心头上剜上一刀,只想着尽快达成这一心愿,直到离开商号的时候才想起了罕众。
罕众以身相许后,程林春就已经把自己一生的命运与罕众连接在一起,再也没考虑过与罕众分开。后来做下黎城那件傻事后,他只当正直、善良的罕众会不屑于他的行为,决意离他而去。而罕众却能理解他的行为是被王晓峰逼上梁山,宽容了他,甘愿背井离乡追随四处逃亡的他,颠沛流离,历尽动荡不安千辛万苦还痴心不改。这份情怎能让他不倍加珍惜?这才又历经了一番生离死别,罕众的一滴眼泪,足以令他感受到被利器刺中心头最柔嫩的部分的痛楚,更何况看着罕众泪雨滂沱?
“众,你莫难过,赵眼镜这个畜牲,我现在是连杀了他呢心都有啰,不过你不让我克找他,我不克就是啰。九姐挨靓仔是你呢亲人,你呢亲人不也就是我呢亲人嘎?我咋个会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遭罪、受苦?你莫哭啰,我听你呢。不克啰,不克啰,我真果不克啰!你挨我讲,现在你最想做哪样?你说做哪样,我就做哪样,你说咋个做,我就咋个做。我全都听你呢!”程林春把罕众紧紧抱在怀里,一边为她揩拭眼泪,一边连声说。
“我还能想做哪样?天塌下来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就是要你先把病治好!”罕众眼中闪动着泪光,凝视着程林春说。
“众,别呢事真果可以都依你,不过这件事恐怕不合适?你想想,两个月呢期限现在已经过掉一个月啰,再耽搁一些天,那不是就更没得时间啰嘎?到时候你叫我咋个挨王晓峰交代?”罕众不让他去找赵华,他也只有打消这个念头,不过不去找赵华,另想办法筹集还王晓峰那十万元钱,就愈发急迫了。可罕众却要他先治病,这可真让程林春犯难了。
“还说全都听我呢,你看这不是话都才说完就想赖账啰嘎!王晓峰不是说不要你还钱嘎?是你一定要还呢。我晓得你为哪样一定要还,你一定要还我也不反对,不过你又何消挨自己逼得仿这份儿嘛?能够早一天还哈,当然就会早一天安心,问题是你现在生着病,随时都有可能躺下动不了啰。既然他说了还都不要你还,又咋个还会催你呢?阿春,别呢事我也不要你听我呢,这件事你就听听我呢,我们先治好病再说,咯好?”罕众说着眼里满含着期待。
“众啊,我挨你当作是我呢命根子呢,没得你,就算是拥有全世界,我也晓不得这日子一天天要咋个打发啰。不过当年那件事虽然说是王晓峰挨我给逼急啰,可后来想想,再咋个说我都做得不仁义不厚道,一开始他恨不得把我抓起来剥我呢皮,吃我呢肉,我心头还不咋个。几年过克了,他能不揪住我不放,能够让我回到你身边,我倒反连这张脸都晓不得该往哪点儿放啰。他不要我还钱,我偏要还,还一定要在约定呢两个月内还清,就是想给自己挣一点脸面好出克见人,给自己一点信心好回去做人啊。还不上他呢钱,你说我还能不急嘎?”程林春说着说着,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阿春,我看你是连命都不想要啰,还说哪样挣脸面、做人?反正我已经挨话撘你讲清楚啰,你要是忍心让我一看不到你,心就撕裂、扯碎呢话,想咋个整,只管由着自己呢性子整就是啰!”罕众不忍心看程林春脸上的痛苦之色,更不愿为程林春拖着病体四处奔波而担尽忧虑,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欢畅成溪,使力挣脱程林春的搂抱。
“众,我呢好老婆,你莫气恼啰,我听你呢就是啰,不管天三地四,先治好病再说!现在就克治病,你下达指示,说,是进医院还是回山哈?”程林春又把罕众搂进怀里,而且搂得更紧,嘴附在罕众耳边轻柔地说。
“早这份儿不是多好?还逗人家急!既然都是治病,你喜欢回山哈,肯定是回山哈啰,那还用得着人家说嘎!”罕众这才破泣为笑,顺势在程林春面颊上温情地啄了一嘴。
见到罕众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还得到了罕众的“奖赏”,程林春满脑子的焦灼和满肚子的忧虑暂且放下了。心情一好,就禁不住想要好好与罕众温存上一番。不想放在桌上的传呼机却“嘀嘀嘀嘀、嘀嘀嘀嘀”不适适宜地叫唤了起来。他只当是不是赵华良心发现,一会儿工夫就改变主意了,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呼机显示的却是省城的手机号,姓黄。从看守所里出来之后,他越想越觉得要是没有黄林,他的人生里就不会有犯案、潜逃、在迷途中越陷越深越走越远、被抓捕入狱险些与罕众阴阳相隔,这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劫难,自然越来越觉得宁愿人世间没有黄林这个人,宁愿他从来没有与黄林结识交往过。当然,他很清楚过去的人生是不可以重新改写的,他能做的只有以后不再与黄林产生任何瓜葛。小陈还在指望着从看守所里出来了的他,为他们漂漂亮亮地做上几件事,他虽说并不情愿,但也没有勇气一口回绝。可对于黄林,他觉得让罕众陪孤苦无助的春丽到黎城保释黄林出来,他就已经仁至义尽,从此真的没准备与黄林再通讯联系,就连一句祝福一声问候都免了。看到是黄林打传呼联系,他想都没想想就把传呼机放回桌上,回到罕众身边,试图找回情趣,罕众问他谁的传呼,他也只说是打错了,罕众又问你又没去回,怎么就知道打错了?他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把她的双唇盖了个严严实实。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不知趣的呼机又聒噪了起来,程林春当然置若罔闻,只想专注地与罕众研讨他重复千遍万遍也不厌倦的课题。倒是罕众被惹得发出一串“咯咯咯咯”的笑声,轻柔却坚决地阻止了他,之后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就走向桌边拿起了呼机。
“姓陈,怕是你呢朋友小陈啵?奇怪啰,他咋个晓得我这个传呼号?”罕众不解地看着程林春说。
“这还有哪样值得奇怪呢嘎?肯定是你挨传呼号告诉了春丽,春丽又告诉了黄林。黄林晓得了挨全世界晓得了又有哪样差别?当然也就不会有哪样秘密啰!”黄林的传呼程林春可以不理不睬,小陈的可就不一样了,他明明已经猜测到肯定是黄林想跟他联系,又担心他置之不理,才找上小陈。心头不快,也还是只有悻悻下了床,接过罕众手上的呼机,下楼去回传呼。
对黄林,王晓峰可就没怎么客气,为顾及自身的体面,黄林在公安局办理取保手续时,他虽说克制住了自己没声嘶力竭地痛斥黄林,不过冷脸白眼就没少让黄林看,并且还几年前经营部的投资款、承包金也算上,没好气地自己开口让黄林写了一张五十万元的欠条,要黄林在半年内一定要还清。王晓峰对程林春和黄林的态度不一样,程林春和黄林对待欠款的感受也不一样,不过与王晓峰所预期的恰恰相反,他希望心情沉重的是黄林,而不是程林春。不想他不要程林春还钱,程林春却表示一定要还,并且还给自己限定了那么紧的期限。他想要黄林还钱,至少让黄林感到重负,黄林却把一张限期半年内还清五十万元钱的欠条笑吟吟地写好,笑吟吟地递给他,就像不是他要他限期还款,而是说要给他这么一笔钱一样。
黄林当时写那张欠条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还钱,王晓峰的话他只是在当梦话,废话听,写那张欠条,他也只当作是在炫耀他那本来也不值得卖弄的字。不过出来后他也受到了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侵扰,春丽很快就要生产了,而他没有住房,没有职业,没有积蓄。春丽跟她结婚后在省城无休无止地东迁西徙,甚至有时候只有回离省城几十公里的娘家暂住,吃的苦头说要有多少就有多少,说要有多大就有多大。对于春丽跟她吃的苦,他可以看作是春丽选择他的时候没长眼睛,或者是春丽甘愿受苦,可等到小生命诞生后,他要是不努力让境况有所改观,要是让孩子连最基本的生长条件都没有,他可就不敢想象孩子长大后会怎么想,又会怎样对待他了。他得要尽快赚钱,不是为了还王晓峰,而是为了他即将出世的孩子。他认为自己能够离开看守所重新获得自由并不是王晓峰赐予的恩典,而是小陈他们为了回报他,竭力与黎城公安局斡旋,王晓峰只不过是在黎城公安局的重压下不得不违心屈从罢了。不错,他对小陈他们可以说没有尺功寸进,可程林春是很为小陈他们作了几件漂漂亮亮的事的,而要是没有他,小陈他们不可能结识程林春,就算有幸结识,也没办法促使程林春为他们卖命。说穿了,程林春做的事,那不也跟他做的一样吗?程林春作为案子的主犯已经先走了,他出了看守所,这个案子就算是结案了。至于债务,他身上多的是,就连王晓峰的债务,他原先也不是没有背过。债多不愁,虱多不咬,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令他公开宣称赖账,案子也未必就能再翻转来了。
至于如何赚钱,黄林甚至也在那张欠条还没有写完的时候就已经想妥了——继续拖住程林春,继续打着为小陈他们效力的幌子在被捕前走的那条路上捞!回省城途经州城的时候,他不是不想见见程林春,而是因为他本来料定程林春就是吃住都成问题,而要赚钱就必须动起来,要动起来就不能赤手空拳,程林春肯定为了筹集启动资金忙得已经寝食俱废,见了他不会有好嘴脸。还有,春丽即将生产,不便在路途中逗留,并且春丽生产的时候他也不可能只挽起手袖等着抱儿子。无论如何,他都得要先回省城找他那些狐朋狗友弄上一些钱。可既然是朋友,谁对谁会没有一点最起码的了解?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近似之处?他那些朋友更多的是像他一样三天两头都在寻思找什么人能借(其实也就是骗)到点钱。有些或许并不是没有两个闲钱,不过闲钱闲钱,只不过是一时不作配用,再多的闲钱也不是垃圾,放着非但不会碍眼,还有的是安神补脑养颜之功效,犯得上当作肉包子打狗一般借给他吗?走到一块怎么吃怎么玩可以由着他,唯独借钱的事就免谈了。他穷忙活了十余天,一无所获,心里急得不行,想想这买卖本大本小,只要动起来了就能赚钱,就会有希望,再这样折腾下去也终归不是办法,这事还得先动起来再说。进而又觉得要说弄多少资本,程林春肯定没那点能量,不过弄几个小打小闹折腾折腾的几千块本钱,难说还真难不了他,于是问春丽要了罕众的呼机号,决定与州城的程林春联系。
考虑到程林春本来就没有什么胆识,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根本就没想过要聚敛多少财富,逃亡了几年,又上看守所做了一段时间的客,更有可能吓破了胆,心灰了,意也冷了,无心再折腾了,难说还会因为怨他诱使他在畏途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而不愿意回应他的联系。黄林在与程林春联系时也留了一手,特意借商谈开展下一步的工作计划为由找到小陈,谈话中三句话不离程林春这个名字,高谈阔论大肆渲染了一番,接着才用小陈的手机报自己的姓氏打罕众的传呼。小陈苦于没法与程林春联系,一直都在等着程林春的电话,盼着程林春再漂漂亮亮地给他们做上几件事,当然很乐意谈论有关程林春的话题,乐意与程林春联系,等了几分钟不见回呼,拿起手机也呼了一遍。
“喂,小陈嘎?你好,我是程林春。”拨通了电话,程林春压住心头的不快说。
“对对对,是我,是我。阿春,你好,你好。咋个说?阿春,小别胜新婚,咯是又去渡了一次蜜月?我想肯定是,要不然咋个会这份儿长时间没得音讯呢!”小陈调侃道。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我不是有意呢,实在是一出来就饥寒交困水深火热顾此失彼焦头烂额,还情你多多包涵。”程林春听出小陈的调侃话中有话,显然是在责怪他不与他保持联络,不得不连声致歉。
“没得哪样,没得哪样,真果没得哪样!别个晓不得你,我还能晓不得嘎?咋个说?咯是又碰到哪样困难啰嘎?要是有哪样我们帮得上忙呢事,你倒是一定要说嘎,大家相处得挨弟兄一样,要是还再讲客气,那就不好玩啰!”小陈话语间不乏关切。
“小陈,我呢事没少叫你们费心,谢谢你,谢谢你们!不过眼下呢困难你们不便帮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啰,我相信自己会有办法解决呢,无非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罢啰。”听了小陈热情的关切,程林春想到了巧妙利用小陈他们,让他们随他上重庆找赵华催讨那二三十万元钱,不过很快又想到姑且不说这样一来一旦操纵失当就有可能会捅出大漏子,首先就不合道义,就会让自己的良心承受不住谴责。于是当即就在内心否决了。
“那好吧,我希望你能够尽快解决困难,也盼望着你再挨我们好好合作上两把。”小陈识趣地结束了话题,不过并没有忙着关机,“哦,对啰,小程,黄林也在这点儿,你挨他聊上两句!”
“阿春,出来以后我一直都在等你挨我联系,你倒好,像水蒸气一样蒸发啰!出来都这份儿长时间啰,你到底在忙些哪样?”黄林唯恐程林春与小陈通完了话就把电话挂断了,从小陈手上接过手机急急忙忙地说。
“老兄啊,我哪点儿能挨你比?贫贱之人,万事皆忧。你说我还能忙些哪样?不就是忙着寻思都找哪些人可以借点钱,好凑起来还王晓峰,也忙着生病。借钱呢事毫无进展,倒是病得都无法顾全一个男人呢尊严,在医院里又哭爹又喊娘!”程林春的确不想与黄林通话,不过因为小陈发了话,也不便不敷衍一两句,并没有挂断电话的想法,只是开口就显得有些没好气。
“咋个说?阿春,你哪点儿不好?得那样病啰?”不管怎么说,对于程林春健康状况的关切,黄林倒是发自内心的。
“也不是哪样大不了呢病,不过也还是足够要命——肾绞痛!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那颗宝石还好好地镶在肾脏里头呢,这不是正要动身回山上泻石克咯?你们要是晚一哈再联系呢话,那我可就接不到传呼啰!”程林春如实相告,同时也流露出急于赶路,急于治病,不便多说,也不想再说的意思。
“好好好,阿春,那我就不耽搁你回家治病啰。不过记得一下山就挨我联系,我还急着想要挨你好好谈谈呢,我挨手机号告诉你,你记一下。”黄林觉察到程林春此刻无心与他多谈论什么,同时也意识到当着小陈的面,他急于要和程林春商谈的事也不好出口,于是就这样结束了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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