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花开(长篇小说连载)
作者:李晓波
第42章
听到孙得华这样说,张耀宗说:“你们的上级是黄平,我的上级是卢汉。你们接到黄平的指示,我还没有接到卢汉的指示,政权不能交,我要奉公守职。”
看到张耀宗态度如此傲慢,孙得华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出了县政府大门。两人再回李先生家,同他商量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谈判。这时,王锋派人来报,县政警队在队长带领下全布防到山上,不知要干什么。孙得华立刻写了封信,信中说:旧县长张耀宗对我部心存蔑视,并已将政警队全布防上山,企图不明。”并让王锋派人马上把信通过地下联络站送到金脉,亲自交给特区赵大刚书记。
特区赵书记接到信后,当天晚上,金脉游击队在特区书记赵大刚的率领下火速赶往漾濞,在“民青”组织的带领下布置在十九街、竹林寺、虎头山老君殿一带。
也许是看到了游击队的武装力量,或是接到了上司的命令,第二天孙得华和阿维再次去见张耀宗时,他的态度完全变了。县政府的门卫全部撤除,张耀宗也脱去了那身黄军服,穿着长衫,带着毡帽,态度谦和,见了孙得华他们两人,说:“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我愿意接受共产党的安排,交出政府印信”。于是商定,解除四城门的警戒,迎游击队进城,举行交接仪式。
下午,游击队队员和大批农抗会员进城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进漾濞县城。在王锋、李先生的动员下,县中学的校长带领学校师生、连同附近各界代表、群众近千人在城外云龙桥以西列队欢迎游击队进城。
阿维和段一民一道进驻县政府。没想到,才过去了几个小时,县政府大院变化太大了。院里警卫撤走了,政警队士兵逃跑光了。一眼望去,大院内一片空虚,院内各式破烂步枪、火药枪丢弃满地,办公室里桌椅东倒西歪,办公人员、政府秘书不知躲哪儿去了。
进了后院,只见张耀宗一人躺在床上吸大烟,旁边有两个职员看着他。段一民道,“我是金脉游击队段一民,奉命接管县政府,请你下令追回政警人枪,向人民缴械投诚,服从接管。”张耀宗却懒洋洋地说:“贵部来漾,本人未接省府通知,也未接卢主席命令,恕不敢贸然从命。”他这样出尔反尔,阿维恨不能上前就给他一枪,但为了执行党的政策,还是忍住了。段一民见他不配合,只好先命人把他软禁起来,派人去请参议会调停。
不久,李先生来了,他对张耀宗说:“云南全省已宣布和平解放,现在游击队进城,民众表示欢迎。我们应当交枪交印,服从接管。万一事情办错,上峰追究,由地方负责。”听了李先生的话,张耀宗表示愿意交出大印。当即印刻手令,喊回政警,人枪一并交清。接着,他们还商量了交接的具体事宜。
一个星期之后,也就是1950年元旦这天,县城召开群众大会,举行政权交接仪式。这一天,县民教馆广场人山人海,连大街小巷都被欢呼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游击队及金脉群众穿一色衣服,戴一色帽子,穿一色草鞋,高唱《团结就是力量》、《解放区的天》,表演集体打歌。“民青”领导下的“中学校友会”、歌唱队、舞蹈队也上街表演节目。漾濞中学的教师、学生更是全部上街,各种标语口号满天飞,到处充满了歌声和欢笑声。晚上游击队员、农抗会员还和县城各界人士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庆祝胜利。
“这就算解放了?”熊得名问。
“当然,这是解放了,建立了人民政权。”阿维说,“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点小事。”
“什么事,国民党打过来了?”熊得名不相信游击队这么容易就取得了胜利。
“没那么严重,只是出了点小乱子。”阿维又给他讲了这个“小乱子”。
交接仪式过了一个多月,县政府里一个姓石的秘书暗中联系,联络了一大批反动分子、旧军队的军官还有当地一些不愿和平解放的老夫子,准备制造动乱,破坏新生的人民政权。
一天,他们集体行动,还煽动了一部分落后群众,拥入县人民政府,把政府围了起来,要挟赵县长。他们提出解散新政府,释放在押的旧县长张耀宗。由于县城的政权交接仪式后,从金脉到县城的游击队员和农抗会员大部分都回家参与了土改工作,县城只留下很少一部分队伍。无法解决这事,赵县长立即把这一情况通知金脉老区。听到这样的消息,金脉人民群情激愤,义愤填膺,游击队员、农抗会员以及广大群众立即赶往县城,保卫人民政府。看到大批群众赶来支援,石秘书等人惊惶失措,偷偷溜走了,他们的队伍也四散奔走,逃离县政府。后来石秘书等带头的几个人被游击队员抓了起了,还把伪县长张耀宗揪出清算斗争,游街示众。
那次以后,漾濞才算真正太平无事,人民政权得以巩固。
“以后就没事了?”熊得名问得很天真。
阿维解释说,“建立政权后,当然还有许多的事要做。”
“还有什么事?”熊得名问。
“清算恶霸地主,打土豪、分田地啊。”阿维解释说。
“你说具体点,我听不懂。”熊得名想知道老百姓发生了什么变化。
“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进行土改,也就是把地主的田地拿出来分了,让没田的人种,实现了人人有田种。”阿维停了一下接着说:“还有,清算欺压过老百姓的地主、恶霸,有仇报仇、有冤伸冤。”
“全县都这样吗?”熊得名还是不相信。
“当然,都是共产党的天下,哪里会搞特殊。”阿维说得很干脆。
“那洱尾镇也分田分地了?”熊得名是想知道小四妹家怎样了。
“当然,那里也是漾濞县的地盘。全县解放了,地主的田地都分给了穷人。”阿维见他问洱尾镇的事,一定是在关心沙田坝的小四妹了,就开玩笑说:“如果你这几天到沙田坝,也许还能分到一份田地呢。”
说完这话,转而又问道:“你呢,这些日子,你到底哪里去了?你和翠红的事,在金盏被人传得沸沸扬扬,你和她到底有没有那回事?为什么会被开除出游击队?”阿维终于有机会问熊得名,把自己的疑问一古脑儿全搬了出来。熊得名断断续续把当时的经过给他讲了,这次他把自己如何当的国民党兵,又是怎么逃到漾濞的事也全说了。
阿维听完,对他的经历也很叹惜,说:“你干嘛不早坦白,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共产党里有好多都是从国民党投奔过来的呢!”
“都过去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熊得名说。突然又想起了翠红,想直接问阿维,又怕他笑话,于是只好拐弯抹角问翠红现在的情况。
阿维告诉他,听村里人说,自从熊得名走后,她好些日子没有参加村里的表演活动。前几天,听说她一个自小失散的弟弟找到了她,她算有了一个亲人了。
熊得名听后,喃喃地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他心底里对她还是关心的,听说她找到了亲人,心里替她高兴。
接着他又问起了其他人的情况,阿维告诉他,游击队和平解放漾濞后,段一民、孙得华和王以发带着一部份游击队员随七支队南下保山等地参加其他地方的解放斗争,杨中被安排在了县政府工作,阿谷在县公安局工作。
“那杨阿富呢?”熊得名想起阿维的这个老友爹来。“他,他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听到杨阿富牺牲了,熊得名半天没说话。
“今后打算怎么办,跟我回金脉吧!”阿维还是更关心熊得名。
“不,不回金脉了,我想回洱尾看看,说不定小四妹还在等我。”熊得名好像打定了主意。
“那好吧,你看着办。今后有事,到金脉来找我。”阿维有些舍不得他这个好朋友。这时,熊得名突然问道:“你父亲好吧。”说到金脉他还惦记那个关心他的白发老头。
“他。”阿维迟疑了一下,说“他过世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告诉我。”熊得名急切地问。
见他这么关心,阿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熊得名说了。原来,阿维家的田地在村里相对较多,按土改政策就要分出来。可是他父亲不愿意,到他家去的土改工作队员年轻气盛,说话难听:“你们这些平时欺压老百姓的地主,再不服从,拉出去枪毙。”他父亲听人这样说,气不过,跟那个工作队的人说:“我儿子阿维曾是游击队的队长,虽说现在不当了,可他为解放漾濞做出过贡献,怎么还来分我的田?”听了他这话,那人也生气了:“你以为家里有人参加革命就不是地主了吗?照样还批斗你。”说完真的把他五花大绑拉上街批斗,说他破坏土改,不服从政府的安排。老爷子想不通,自己的儿子带头闹革命,到头来还要批斗他,当晚他就上了吊,他母亲发现时,已经咽了气。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母亲便一病不起,现在还躺在床上无法干活。
熊得名听他说完,想起自己刚到金脉时,阿维的父亲对他说的话,多么善良的老人啊,还有那次教他用铁核桃煮油,他是把自己当作了阿维的亲兄弟才那么关心他,这么好的老人竟已经不在世了,忍不住落下了泪。
阿维为了转移话题,说道,“你知道吗?从前的特区书记赵大刚当了县委书记兼县长啦。”熊得名还没有从阿维父亲的去世中回过神来,似乎有些生气说:“谁当县长跟我们没关系,只要我们真的有田种,能过上好日子就行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