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波：核桃花开（长篇小说连载）第43章（全书完）
核桃花开（长篇小说连载）
作者：李晓波
第43章
听到熊得名这句话，阿维半天没说话。心里一下子明亮了。是啊，谁当县委书记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人们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好。他把要告诉熊得名的话咽下了肚里，没再说下去。他没告诉熊得名，自己原来已经被定为副县长的人选。后来父亲因土改的事自杀，母亲因气成病，他知道后事情的真相后，背地里埋怨过那个土改工作队的工作人员方法欠妥，害得他老父亲自杀。没想到这事被人告到县委，说他父亲为了分田的事把他搬了出来，还以死来抗拒土改。他不仅不回去跟他们划清界线，进行斗争，还为此批评土改，是立场不清，革命不彻底。最后他不仅被取消了副县长候选人资格，还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回家种地。回家一段时间后，他一直想不通，认为自己干革命一场，应该得到点什么。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今天到县里找赵大刚书记，和他说说自己的事，自己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没想到还没找到赵大刚，却遇到了熊得名。互叙一番别离之情后，熊得名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他准备回家好好种他的地，把日子过好。以前闹革命，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做了些事后，他却把当初的想法忘了。现在，他心里已经没了任何怨言。
看着眼前的熊得名，阿维想起了在沙田坝动员他跟自己走时曾经说过，自己要把革命的火种传回漾濞，燃遍漾濞大地，让漾濞开了千年的核桃花变个颜色。现在他真的做到了，漾濞大地真的变了颜色，可是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这一切都再与自己无关……
又说了会儿话，两个好朋友就在小酒馆里告别，阿维返回金脉，熊得名继续顺着漾江往下游走。
走了很长时间，熊得名还沉静在和阿维相遇的兴奋中。和阿维的相识，让他学会了许多。回忆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思考。如今，他离开金脉，离开阿维，得好好想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如果阿维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他后悔刚才没问一问阿维。于是他只好认真回忆以前阿维和他说过的话，人人有田种，多打粮食，然后是成家过日子，过好日子。对，种好田地，过好日子，阿维一定也回金脉种地了。
想定了做事的方向后，熊得名的步伐快了起来。他越想越清楚，人这一辈子，不管做过什么事，到头来都要成家过日子。以前自己是过一天算一天，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了，过好日子才是最踏实的。
几天以后，熊得名到了沙田坝。远远的，他就看见白马哨那个大石头旁边的核桃树开花了，花很多，挂满了树枝，他从来没见过一棵核桃树能开这么多花。树下有个人站在石头上，是个女人，一个高个子的女人。
那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小四妹吗？她还在等我？熊得名加快了脚步向核桃树下跑去，那年是漾濞核桃最丰收的一年。
尾声
多年以后，马见道出现了一个以一户为一村的独家村，主人叫汪照明，人们还习惯性地叫他熊得名，他老婆姓叶，他们育有三男一女。滇缅公路改线，从马见道经过，过往行人（特别是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常在汪照明家住宿，马见道只是当地人知道，很多过路人都把那地方叫“熊得名房子”。熊得名从不跟人提起他离开沙田坝两年中所做的事，家人也不知道他参加过金脉游击队。人民公社化后，他为生产队里放牛积肥，从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文化大革命中“革命小将”批斗他时，说他不思上进，没有革命思想。有一次他实在见不惯“小将”们的“革命行为”，说道：“整天革命，我革命时，你们还不知在哪儿呢！”“小将”们说他讲疯话，给他戴了很尖的纸糊的帽子，还把他拉上街批斗，从此他再也不提革命的事。
几十年后，有一次喝醉了酒，对他的小孙子说，“当年你爷爷我当了两次逃兵，一次是逃出来了，一次是被开除了。那时我可威风着呢……”，当时旁边有不少人听到了这话，他们都当他是酒后说胡话，谁也不相信。他还断断续续给小孙子讲过一些金脉游击队的事，他的孙子长大后对这些事只有些模糊的记忆。
熊得名在马见道住了几十年，再也没离开过。不过他每隔三五年就要外出一趟，要两三天才回来。家人问他去哪儿，他只说去看一个老朋友，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离开人世时，家里来了一个特殊的人吊孝，那人对他的去世非常伤心。他家里人却谁也不认识这个人，都说那是个疯子。
第二年，家人为熊得名上新坟时，那人又来了，坐在熊得名坟前和他说话。其他人一个也不愿上前，只有他的小孙子敢上前，隐隐约约听到那人的一些话，大意是说：熊大哥，你已经被县委组织部追认为党员，成了中国共产党中的一员。组织说，你不仅没犯错误，还为漾濞的解放作出过贡献，当年开除你都是误会，漾濞人民感谢你……我把这些批文都烧给你，希望你在那边能找个人念念……他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些纸来烧在了坟前。接着还说，我也被平反了，补发了工资，现在享受离休待遇，按月领取离休工资。有时间，组织还请我去给年青人作作报告，讲讲以前的事，以享天年，现在我的生活过得很舒心……
熊得名百年之后，“熊得名房子”已经发展成一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小村子背后的山坡上，有一片十几亩的核桃林，人们说，那是熊得名亲自栽下嫁接的。那里的核桃花每年都开得很多，挂满了枝头。
后记
六十年前，中国大地战火纷飞，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推翻旧政权，建立了社会主义新中国。在苍山西坡漾濞也不例外，一群年轻人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在点苍山与漾江之畔与旧势力进行了英勇的斗争，最后顺利接收了漾濞县政权。漾濞人民争取解放的事，比起全国各地轰轰烈烈的解放斗争来说，不过是浩瀚沙漠中的一粒沙尘，但却是漾濞人民的骄傲与自豪。然而，经过几十年岁月的洗礼，这些事逐渐被人们所淡忘，真正如沙尘般散落于苍山漾水之间。
漾濞有着一段艰苦的革命斗争历史，大多数人对此却知之甚少，特别是年青人，更是对这一段革命史一无所知。我也是到了文联工作之后，才在有关的资料中读到零星的记载，只是单凭资料中聊聊数语的简要记录，无法了解事件的全貌。2008年末，县文联组织走进革命老区采风活动，我亲眼见到了六十多年前革命活动亲历者，聆听了他给我们讲述的当时的情景，真切地感受到了当时斗争的严酷与艰辛。以这次活动为开端，我对这段往事进行了为期近一年的多方考证，并进行了实地调察，与身边的同事们讨论、研究，还查阅了大量史料以及相关的回忆性文章。最后决定用小说的形式把散落于漾川各地的沙尘似的革命故事重新拾起，用一个虚构的人物——熊得名把它们串连起来，借他的眼光看待那段历史。熊得名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老百姓，在他看来，他所经之事皆为平常之事，一切事件的发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如阿维所说，革命的火种传到漾濞，使漾濞大地上开了千年的核桃花重放异彩，也正是那一年的“核桃花开”，让漾濞从此走上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新篇章。所以，那段故事定名为“核桃花开”。初稿诞生后，又经修改，完成二稿，但对发表或是出版却并没有报多大希望，只是把它帖在了网上，提供给认识的文友们一阅。一个偶然的机会，州信访局局长、漾濞县委原副书记廖光荣先生看到了书稿，并认真阅读，提出了修改意见。同时，阮镇、蒙正和、黎罗清、杨纯柱、常建世等前辈以及白族著名作家一苇（杨义龙）先生也帮忙审稿，提出许多中肯的意见和建议，于是就有了今天大家所看到的《核桃花开》。
为了能最大限度的反映历史真实，《核桃花开》中的主要事件都是真实的历史事件，对个别事件的发生时间作了调整，对文中人物和具体细节作了修饰，大多数地名和相当一部分历史人物都用了真实的名字，只为了告慰那些当时为漾濞解放而献身的英魂，对当时参加解放漾濞斗争的人们表示深深的怀念。
《核桃花开》能够顺利出版，离不开县委宣传部、县文联的支持，更离不开州信访局局长、漾濞县委原副书记廖光荣先生、漾濞县委宣传部长赵琳女士的支持和帮助。感谢副县长罗明栋先生的关心和支持，感谢漾江镇籍李树银先生、汪一民先生、常学明先生的鼎立相助。感谢为本书的出版付出辛劳的人们。
作为我本人，虽然有不少文字被印成铅字登在了报刊杂志上，但我从来不敢把自己所写的文字叫“文学”，如果我的文字能有一些读者，感谢他们耐着性子读完这些平淡的句子。只愿《核桃花开》的出版，能让世人对六十多年前发生在漾濞的那段往事有所了解。
李晓波
2010年秋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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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1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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