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镇：第4章 “智能”喂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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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智能”喂猪法
阮镇


　　王家屯的猪圈大多在院外的角落里，王大伯家的尤其显眼。
　　不光因为圈里养着四头膘肥体壮的黑猪，更因为猪圈墙上挂着块木牌，歪歪扭扭写着“聚宝盆”三个字。王大伯常说，
　　这几头猪是家里的半个家当，供着孙子上学，就指望年底卖个好价钱。
　　这天清晨，王建军刚帮家里铡完草料，就听见隔壁王大伯“哎哟哎哟”地喊。
　　他撂下铡刀跑过去，见王大伯正扶着腰在猪圈门口打转，脸皱得像颗干核桃。
　　“大伯，咋了？”王建军赶紧扶住他。
　　“昨儿个给猪起圈，不小心把腰闪了。”王大伯龇牙咧嘴地说，“眼看该喂猪了，这身子骨动不了，总不能饿着它们。”
　　王建军往猪圈里瞅了瞅，四头黑猪正哼哼唧唧地扒着栅栏，见有人来，耳朵都竖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是在讨食。
　　“大伯，您歇着，喂猪这活儿我来！”王建军拍着胸脯，“前儿给李婶插秧虽然插反了，但喂猪总不会错吧？”
　　王大伯有点犹豫。这小子热心是热心，可办事总透着股不靠谱。但眼下实在没人手，只好点头：“行吧，饲料在西厢房，麸皮掺泔水，再撒两把豆饼，别喂太多，撑着就麻烦了。”
　　“放心吧大伯！”王建军应得脆生，心里却琢磨开了。他蹲在猪圈边打量，见猪身上沾着不少泥点子，连猪圈墙角都结着层黑垢，忍不住皱眉：“大伯，您这猪咋养得这么埋汰？身上净是泥，看着就不精神。”
　　王大伯扶着腰笑：“猪哪有不爱拱泥的？干干净净的那是宠物，咱这是要卖钱的，壮实就行。”
　　王建军却没听进去。他在城里打工时，见过养殖场的猪舍，干干净净的，据说这样不容易生病，长得还快。
　　他挠了挠头，一个“好主意”突然冒了出来——要是能让猪长得干净点，说不定还能多卖钱呢？
　　他先去西厢房舀了麸皮，又端来泔水桶，按王大伯说的比例拌好。可看着浑浊的泔水，总觉得缺点啥。
　　正琢磨着，眼角瞥见墙角的一个红塑料袋，里面装着袋没开封的洗衣粉，包装上印着“高效清洁，除菌去污”八个大字。
　　这是王大伯家婶子买的，上次洗衣服剩下的。
　　王建军眼睛一亮：这不就是现成的“清洁添加剂”吗？城里的饲料不都加这加那的？加点洗衣粉，既能消毒杀菌，又能让猪身上干净，简直是“智能喂猪法”！
　　他瞅瞅四周没人，飞快地拆开洗衣粉袋，往猪食里抖了小半袋。
　　白色的粉末遇水就化，在泔水里漾开一圈圈泡沫。王建军搅了搅，满意地点头：“这下好了，保证你们吃得干干净净，长得白白胖胖。”
　　他把拌好的猪食倒进食槽，四头黑猪立刻围上来，吧唧吧唧吃得欢。有头最壮的猪还拱了从22wree34~′裤腿，像是在谢他。
　　“吃吧吃吧，多吃点。”王建军笑得一脸得意，“等你们长壮了，大伯准夸我会喂猪。”
　　喂完猪，他又帮王大伯挑了两桶水，才美滋滋地回家。路过李婶家门口，还特意炫耀：“李婶，俺帮王大伯喂猪了，还给猪加了点‘好东西’，保准它们长得又干净又壮实。”
　　李婶正择着豆角，抬头看他：“啥好东西？别是又瞎琢磨啥新鲜招吧？”
　　“嘿嘿，保密。”王建军卖了个关子，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中午饭刚过，王建军正帮娘纳鞋底，就听见外面传来王大伯的大嗓门，带着火急火燎的腔调：“建军！建军！你给俺出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出去，见王大伯拄着根木棍站在院里，脸憋得通红，身后跟着好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大伯，咋了？”王建军心里发虚。
　　“咋了？你自己去看看！”王大伯气得手都抖了，“俺那猪咋回事？上吐下泻的，是不是你喂了啥不干净的？”
　　王建军跟着跑到猪圈，脸“唰”地白了。只见四头黑猪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食槽里的猪食没动多少，地上倒是拉得一片狼藉，黄稀稀的粪便溅得到处都是，连空气里都飘着股酸臭味。最壮的那头猪还在哼哼唧唧地抽搐，看着蔫得快不行了。
　　“这……这咋会这样？”王建军也慌了，他明明看着猪吃得挺香的。
　　“你到底给猪喂了啥？”王大伯步步紧逼，“俺早上拌的饲料好好的，就你瞎掺和了一把，准是你搞的鬼！”
　　邻居们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建军这孩子，怕是又办糊涂事了。”“前儿插反秧，今儿喂坏猪，这是跟庄稼牲畜杠上了？”
　　王建军被问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俺……俺就往猪食里加了点洗衣粉，想着……想着消毒杀菌，让猪长得干净点……”
　　“洗衣粉？！”王大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你个小兔崽子！那是洗衣服的！你给猪吃这个？你想让它们死啊！”
　　“可……可说明书上写着‘高效清洁’啊。”王建军还觉得委屈，从墙角捡起洗衣粉袋，指着上面的字，“你看，‘除菌去污’，俺寻思着给猪清清肠胃，没毛病啊。”
　　这话一出，围观的邻居们“轰”地笑开了。李婶笑得直抹眼泪：“建军啊建军，你这脑子是咋长的？洗衣粉能往嘴里喂吗？那是外用的！”
　　“就是，”旁边的刘大爷捋着胡子笑，“你咋不直接给猪洗澡呢？那样更干净。”
　　王建军的脸红得像庙里的关公，手里的洗衣粉袋都快攥烂了。他这才明白，自己又犯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毛病——把城里听来的“科学喂养”和家里的猪硬生生凑到了一起，结果弄巧成拙。
　　“快！快找兽医！”王大伯急得直跺脚，也顾不上腰疼了，“再晚了，这几头猪就真没救了！”
　　邻居里有人赶紧跑去村东头叫兽医，王建军也手忙脚乱地想帮忙，却被王大伯一把推开：“别碰！你越帮越忙！赶紧去井边打桶清水来，给猪槽冲冲！”
　　他乖乖地去打水，水桶太重，压得他胳膊都酸了，可心里更不是滋味。看着猪圈里蔫头耷脑的猪，想起王大伯说“供孙子上学”的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兽医来得挺快，骑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个药箱子，叮铃哐啷响。他围着猪圈转了两圈，又扒开猪嘴看了看，眉头皱得紧紧的。
　　“是食物中毒，”兽医肯定地说，“看这症状，像是吃了刺激性的东西，肠道被烧坏了。”
　　“是洗衣粉！这小兔崽子喂的！”王大伯气不打一处来。
　　兽医也愣了，随即哭笑不得：“哪有给猪喂洗衣粉的？赶紧灌绿豆汤解毒，我再打两针止泻的，能不能缓过来，就看它们的造化了。”
　　王建军一听“绿豆汤”，撒腿就往家跑，把家里存的绿豆全抱了来。邻居们也七手八脚地帮忙，生火的生火，找大盆的找大盆，不一会儿就熬好了满满一大锅绿豆汤。
　　兽医先用针管给每头猪打了针，王建军则端着瓢，小心翼翼地往猪嘴里灌绿豆汤。黑猪们大概是难受坏了，也不挣扎，乖乖地喝着，喝完还哼哼两声，像是在道谢。
　　折腾到日头偏西，四头猪总算不吐了，虽然还是蔫蔫的，但眼睛里有了点神采。兽医又嘱咐了几句“别喂硬食”“多喂清水”，才骑着自行车走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王建军一眼，眼神里满是“这小子真能折腾”的无奈。
　　王大伯的腰还没好，却坚持要在猪圈旁守着，王建军只好搬了个小马扎陪他。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猪圈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猪偶尔哼唧两声。
　　“建军啊，”王大伯叹了口气，声音没那么冲了，“大伯知道你是好心，想帮衬着干活。可这喂猪不是闹着玩的，一步错，步步错。”
　　“俺知道错了，大伯。”王建军低着头，手指抠着马扎上的裂缝，“俺不该瞎琢磨，不该把洗衣粉往猪食里放。您的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俺就去城里打工赔钱给您。”
　　“赔啥钱？”王大伯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孩子，心眼不坏，就是太毛躁。以后记住了，庄稼院里的事，就得按老规矩来，别总想着啥‘智能’‘科学’的，咱这土办法，都是一辈辈传下来的，错不了。”
　　“嗯。”王建军重重地点头，心里暗暗记下了。他想起城里工地上的标语“安全第一”，觉得庄稼院里也该有个标语——“别瞎折腾”。
　　正说着，李婶端着碗鸡蛋羹过来了，给王大伯：“他大伯，补补身子。建军，你也来两口，忙活一下午了。”
　　“不了李婶，俺不饿。”王建军摆摆手，眼睛还盯着猪圈里的猪，“俺再守会儿，等它们好利索了再走。”
　　李婶看着他，眼里带着点心疼：“这孩子，就是实诚。行，婶给你留着馒头，饿了就去拿。”
　　天黑透了，王建军才回家。娘见他一脸疲惫，知道准是闯祸了，也没多问，只是把留着的饭菜热了热，给他端上桌。
　　爹坐在炕沿上抽旱烟，见他吃饭时蔫头耷脑的，终于开口：“听说你给王大伯的猪喂洗衣粉了？”
　　王建军嘴里的馒头差点喷出来，点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俺想让猪干净点，长得壮实……”
　　“干净？”爹放下烟杆，“猪要那么干净干啥？能长肉、能卖钱才是正经事。你这叫本末倒置。”他顿了顿，又说，“明天一早，去给王大伯挑水、铡草，多干点活，少说话。”
　　“哎。”王建军应着，扒拉着碗里的饭，突然觉得这白馒头没往常香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王建军就扛着扁担去王大伯家挑水。猪圈里的猪好多了，正趴在地上晒太阳，见他来，还摇了摇尾巴。王大伯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正给猪拌食，这次用的是纯麸皮加清水，一点杂七杂八的都没放。
　　“大伯，俺来挑水。”王建军把水桶往井边放。
　　“嗯。”王大伯点点头，指了指墙角的铡刀，“草料也该铡了，你顺手弄了吧。”
　　“哎！”王建军应得脆生，拿起铡刀就干了起来。铡刀落下的“咔嚓”声，和猪圈里猪哼哼的声音混在一起，倒也挺和谐。
　　路过的邻居见了，都笑着说：“建军这是知错就改，是个好小子。”王建军听了，心里既不好意思，又有点暖暖的。
　　中午喂猪时，王建军学着王大伯的样子，规规矩矩地拌料，一点“小聪明”都不敢耍了。看着猪们大口吃食的样子，他突然明白，原来喂猪和做人一样，实实在在的最靠谱，花里胡哨的东西，看着光鲜，说不定就藏着坑。
　　下午，王大伯的腰好利索了，非要留王建军吃饭。桌上摆着一盘炒鸡蛋，还有一碟咸菜，王大伯却把鸡蛋往他碗里推：“多吃点，年轻人干活费力气。”
　　王建军的心里热乎乎的，夹了个鸡蛋放进王大伯碗里：“大伯，您也吃，补补腰。”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落在两人的碗上，亮堂堂的。王建军嚼着鸡蛋，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鸡蛋——里面藏着的，是王大伯的包容，是自己的教训，还有庄稼人最实在的热乎气。
　　他想，以后再也不瞎琢磨啥“智能喂猪法”了。要是真想出力，不如多帮王大伯铡几捆草，多挑几担水，这些实实在在的活儿，比啥“新点子”都管用。
　　至于那袋惹祸的洗衣粉，王建军偷偷拿去还给了王大伯家婶子，还红着脸道了歉。婶子笑得前仰后合：“傻孩子，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可别再给猪‘洗澡’了。”
　　王建军挠挠头，嘿嘿地笑了。阳光洒在他脸上，带着点憨，也带着点认真。他知道，自己离“靠谱”还有点远，但只要慢慢学，好好干，总有一天，能让村里人说一句：“老王家的三小子，办事真不赖。”
　　猪圈里的猪还在哼哼，像是在附和他的心思。王建军望着窗外的蓝天，觉得这日子，就像王大伯家的猪，虽然偶尔会闹点小毛病，但只要好好伺候着，总能长得膘肥体壮，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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