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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镇:第6章 李奶奶的“寻人启事”




《鬼精灵乡土记》


第6章 李奶奶的“寻人启事”

阮镇


  王家屯的李奶奶养了只白母鸡,浑身的羽毛像雪一样白,唯独尾巴尖带点黄,是她三年前从集市上用半袋小米换来的。
  这鸡通人性,每天天不亮就咯咯叫着去鸡窝下蛋,下了蛋还会跑到李奶奶跟前“咯咯哒”地邀功,李奶奶总说:“这哪是鸡啊,分明是我家的老闺女。”
  这天晌午,日头晒得墙根发烫,李奶奶拄着拐杖去鸡窝捡蛋,却发现鸡窝空空如也,别说鸡蛋,连鸡毛都没留下一根。
  她心里“咯噔”一下,颤巍巍地在院子里转了三圈,嘴里念叨着“老闺女”,声音都带了哭腔。
  邻居张婶听见动静,隔墙喊:“李奶奶,您找啥呢?”
  “俺的鸡,俺的白鸡丢了!”李奶奶的声音发颤,“早上还看见它在篱笆根下刨虫子,这会儿就没影了,”
  张婶赶紧跑过来,帮着在村里找。俩人从村东头找到村西头,从柴草垛找到菜窖口,嗓子喊得冒烟,那只白母鸡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连点动静都没有。
  “别是被黄鼠狼叼走了吧?”张婶皱着眉,村里这阵子确实有黄鼠狼出没,“前儿刘大爷家就丢了只小鸡仔。”
  “不能啊,”李奶奶抹着眼泪,“俺的鸡壮实着呢,黄鼠狼拖不动。”她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张婶的手,“会不会是,会不会是被哪个馋嘴的偷去宰了?”
  这话一出,张婶也不敢接话了。村里虽然邻里和睦,但难保没个手脚不干净的。
  正发愁呢,就见王建军扛着个锄头从地里回来,满头大汗,裤腿上沾着泥,像刚从泥水里捞出来似的。
  “建军,你来得正好!”张婶像见了救星,“李奶奶的白母鸡丢了,你脑子活,给想想办法。”
  王建军把锄头往墙上一靠,抹了把脸上的汗:“丢鸡了?啥样的鸡?”
  李奶奶赶紧说:“白羽毛,尾巴尖带点黄,会下蛋,一喊‘咯咯哒’它就答应,”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那鸡下的蛋,俺攒着给俺小孙子补身子的,这可咋整,”
  王建军看着李奶奶着急的样子,心里也不落忍。他小时候常去李奶奶家蹭糖吃,李奶奶总把攒下的鸡蛋煮给他吃,蛋白嫩得像豆腐。
  “李奶奶,您别急。”他拍着胸脯,“不就是找鸡吗?包在俺身上!俺这就去写个寻人启事,保证帮您找回来!”
  “寻人启事?”张婶愣了愣,“那是找人的,找鸡管用吗?”
  “咋不管用?”王建军说得头头是道,“人能看懂字,鸡虽然看不懂,但看的人多了,总有瞧见的。再说了,俺把特征写清楚点,保准一找一个准。”
  他说干就干,跑回家翻出半截铅笔和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趴在李奶奶家的石磨上就写。李奶奶和张婶凑过去看,只见他歪歪扭扭地写着:
  寻鸡启事
  俺李奶奶丢了一只鸡,白羽毛,尾巴有点黄,是个女的(会下蛋)。每天早上爱叫“咯咯哒”,一喊它就答应。谁瞧见了告诉俺,管吃鸡蛋!要是送回来,俺请他吃鸡腿!
  找鸡的:鬼精灵(王建军代笔)
  写完,他还觉得不够醒目,又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鸡,鸡屁股后面画了个圆圈,代表鸡蛋。
  “咋样?”王建军得意地举起来,“这启事,一看就明白!”
  李奶奶看着那“女的(会下蛋)”,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鸡还分男女?”
  “会下蛋的就是女的,不会下蛋的就是男的,没错。”王建军理直气壮,拿起浆糊(其实是用面粉调的糊糊),把启事往村口的老槐树上一贴,又在小卖部、碾盘旁各贴了一张,保证全村人都能看见。
  村民们路过瞧见,都围过来看热闹。
  “哟,这是啥?寻鸡启事?”
  “还‘女的(会下蛋)’,建军这词整得挺洋气。”
  “一喊‘咯咯哒’就答应?这鸡成精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王建军在旁边帮着解释:“就是李奶奶那只白鸡,特征都写着呢,大伙瞧见了一定告诉我啊!”
  折腾到太阳西斜,也没人来报信。李奶奶唉声叹气地回了家,王建军心里也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没帮上忙,耷拉着脑袋往家走。
  路过自家柴房时,他听见里面传来“咯咯”的叫声,挺耳熟。他心里纳闷,自家的鸡都在鸡窝呢,柴房里咋会有鸡叫?
  推开门一看,好家伙!柴房的草堆上蹲着一只白母鸡,正低头啄着什么,尾巴尖果然带点黄。
  “哪来的鸡?”王建军愣了愣,走过去看,见地上撒着些小米,是他早上给自家鸡添食时,顺手抓了一把放在这儿的,前几天柴房进来只麻雀,他想喂喂,结果麻雀没再来,小米倒留下了。
  那白母鸡见了他,也不害怕,反而抬起头,“咯咯哒”地叫了一声,声音清脆。
  王建军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李奶奶丢的鸡吗?!
  他这几天忙着帮李奶奶找鸡,写启事时把特征记得清清楚楚,可真见了鸡,反倒没认出来。这鸡是昨天钻进柴房的,他早上进来拿柴,见它可怜,就抓了把小米喂它;中午又看见,觉得这鸡通人性,又喂了一把;刚才回来,还想着“这来客挺能吃”,又添了点,算下来,整整喂了三顿小米!
  “我的娘哎!”王建军一拍大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叫啥?骑着驴找驴,拿着鸡找鸡!
  他赶紧伸手去抓鸡,白母鸡扑腾着翅膀,“咯咯”叫着躲闪,王建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抱在怀里。鸡身上还沾着柴草,肚子圆滚滚的,显然被喂得挺饱。
  “对不住啊鸡大姐,”王建军抱着鸡,哭笑不得,“俺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没认出来,”
  他抱着鸡就往李奶奶家跑,鸡在他怀里扑腾,翅膀扇得他脸生疼。路过村口时,还有村民问:“建军,找到鸡了?”
  “找到了!在俺家柴房呢!”王建军的脸红得像关公,“俺给喂了三顿小米,”
  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真是个活宝!帮人找鸡,结果鸡在自己家,还喂得饱饱的!”
  王建军顾不上跟他们搭话,一路小跑冲进李奶奶家。李奶奶正坐在炕沿上抹眼泪,见他抱着鸡进来,眼睛一下子亮了:“俺的老闺女!”
  白母鸡一看见李奶奶,也激动起来,“咯咯哒”叫个不停,在王建军怀里使劲扑腾。李奶奶接过鸡,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肚子,又看了看王建军通红的脸,一下子明白了。
  “你这孩子,”李奶奶又气又笑,点着他的额头,“俺的鸡丢了,你倒好,把它请到你家柴房当客待,还喂了三顿小米!你咋不把它请炕上去睡呢?”
  “俺,俺没认出来。”王建军低着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俺光记着写启事了,见了鸡反倒忘了,”
  “你呀你,”李奶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真是个‘鬼精灵’,净干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她把鸡放进鸡窝,又抓了把谷子撒进去,白母鸡立刻低头啄起来,吃得欢实。
  “李奶奶,对不起啊,让您着急了。”王建军挠着头,一脸愧疚,“要不,俺把家里的鸡蛋给您送几个过来?就当赔罪了。”
  “赔啥罪?”李奶奶瞪了他一眼,语气却软得很,“你也是好心,要不是你喂着,说不定它真跑丢了。再说了,这鸡在你家吃了三顿小米,回来还能多下两个蛋呢。”
  正说着,张婶也来了,听说鸡在王建军家柴房找到了,还被喂了三顿小米,笑得直不起腰:“建军啊建军,你这是帮人找鸡,还是帮鸡找窝啊?”
  王建军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事很快传遍了全村,成了新的笑料。有人见了王建军就喊:“建军,你家柴房还收鸡不?俺家的鸡也想过去当几天客!”
  王建军总是嘿嘿一笑,也不生气。他知道,大家是在跟他开玩笑,没真怪他。
  第二天一早,王建军特意挑了十几个最大的鸡蛋,送到李奶奶家。李奶奶推辞不过,收下了,却从柜子里拿出块红糖塞给他:“拿着,泡水喝,补补脑子,别总稀里糊涂的。”
  王建军拿着红糖,心里暖乎乎的。他想,虽然自己又闹了笑话,但总算把鸡找回来了,没让李奶奶太伤心。
  从那以后,王建军路过李奶奶家,总爱往鸡窝瞅两眼。那只白母鸡见了他,也不躲了,有时候还会“咯咯哒”地叫两声,像是在跟他打招呼。李奶奶总说:“这鸡跟你有缘,不然咋会跑到你家柴房去呢?”
  王建军听了,心里既尴尬又有点得意。他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虽然闹了个大乌龙,但也算是帮李奶奶保住了“老闺女”,值了。
  村里的广播喇叭又响了,这次是村支书在喊:“各家各户注意了,明天去镇里领化肥,别忘了带麻袋,”王建军听见了,心里琢磨着,这次可不能再出啥岔子了。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王建军摸了摸兜里的红糖,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红糖,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小疙瘩(闹笑话),但化开了,还是甜丝丝的。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至于那张“寻鸡启事”,被李奶奶小心地揭了下来,叠好放在了针线笸箩里。她说:“留着,等俺小孙子长大了,给他讲讲这事儿,让他知道,他建军哥年轻时候,是个多能耐的‘找鸡专家’。”
  王建军要是听见这话,保准又得脸红半天。但他心里明白,这笑话里藏着的,是李奶奶的疼惜,是村民们的包容,还有王家屯这热热闹闹、实实在在的日子。就像那只白母鸡,不管跑到哪,总能被这村里的热乎气给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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